触动

那是一个酷热的星期六上午，天便热得发了狂，地上像下了火似的。走在下班的路上，大街上的柏油路在太阳的炙烤下变的软软的仿佛踩在橡皮泥上，狗趴在地上吐出红舌头；街道两旁卖水果的叫卖声（录好音在喇叭里放），此起彼伏，声声入耳；马路上干巴巴地发着白光，烫着行人的脸，整个县城像如同一个巨大的蒸锅，人们便在蒸锅里哗啦啦的淌着汗，觉得自己随时就要熟了。

我像往常一样，买了把青菜，打着伞，便匆匆往家里赶。

“卖西瓜啦，沙甜的西瓜便宜卖呦！”一声声叫卖从街旁传来，声音里带着嘶哑、带着期盼……我不仅驻足寻望。在党校门口东侧停着一辆拉车，一位40岁左右，身材较魁梧的中年妇女正在朝着行人叫卖。乌黑的头发映衬着一张慈祥而又饱经风霜的脸，汗水浸湿的头发紧贴在她黝黑的额头上，上衣的后背都是湿的。身边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在帮她看瓜，拉车上的西瓜还带着瓜秧，非常新鲜。可是，前来买瓜的人并不是很多，因为街上卖西瓜的人太多，三轮车、拖拉机、大汽车……一摊挨着一摊，她不停地望着从眼前走过的每一个行人，她眼中流露出期盼的目光，那神情，那面容，那身材，多么像我朝思暮想的乡下妹妹啊！多么想我那走乡传户卖过西瓜的妹妹呀！

我已经半年多没有回乡下的老家了，虽然老家和县城只有两个小时的车程，但我回的次数甚少。每年春天和秋天，总是把年迈的父亲接来住上俩月，就认为尽到一个女儿的责任啦。每次妹妹打电话让我和姐姐周末或假期回山里的老家小住几日，我总找借口，工作忙、家务事多，总是把回家的日子一推再推。苦命的妹妹为了能让我们安心求学、工作，自己却早早辍学，为了照顾父母和很好的傻弟，88年招了上门女婿；勤劳的妹妹像男子汉一样早出晚归，累死累活地干，其中的辛苦、酸楚、无奈可谓一言难尽。但她从来不叫苦，不叫累，和妹夫一起承受着养家糊口的重负，品尝着生活的艰辛。妹妹善良、贤惠。记得小时候，母亲只要改善生活，她总是把自己那份儿让给傻弟吃；母亲为在外上学的我们买新衣，她从不责怨；小小年纪的妹妹便和村里的男孩一起去几十里的深山采木灵芝、拾橡壳，买得的钱为家里购买油盐……

为了增加经济收入，从99年开始，每年春天，到了种春玉米、春花生的时候，妹妹便开始种春瓜啦。春瓜熟的早些，因为入市早，可以在市场上卖个好价钱。

种西瓜是辛苦的事情。每年种春瓜之前，妹妹便和父亲、妹夫开始忙着筛土，装袋子，下西瓜籽，将下好种子的袋子放进塑料棚子里，控制温度和湿度，促进西瓜早点发芽。西瓜苗长到第三片叶子时，就该往地里移栽了。农村种地大多时候还是靠天收，赶上地里旱的时候种西瓜，妹妹便要拉水、挑水、浇水，促进西瓜坐苗，尽快成活。西瓜栽种之后，要及时铺上塑料膜。用手在对应西瓜苗的地方抠上洞，将西瓜苗露出来，这样就可以保墒，防止水分蒸发，还能有效阻止地里长草。西瓜栽种下去，经过几场春雨的降落，开始爬秧子了，需要及时打岔，需要进行筛选，坐瓜胎。被留做瓜胎的那个小瓜是不能用手摸的，西瓜刚结出来，外表有一层绒毛，摸掉了，西瓜就不长了。所以妹妹对待瓜胎就如同对待孩子。看着一个个绿油油的瓜胎，妹妹眼里含着笑，仿佛看到西瓜丰收的情景。瓜胎坐好了，就要趁着下雨施肥，趁着晴天除草，为西瓜的生长创造很好的条件。三个月过去了，天气微热了，春瓜也熟了，可以摘下卖了。

瓜园开园了。妹妹总会叫上左邻右舍去自己家吃瓜，而且吃饱之后，再送几个拿回家给老人孩子尝鲜。

卖瓜时天气越热越好。山里人卖瓜，不能靠市场，而是开车走村入户。妹妹和妹夫总是到我们上下河，离家几十里路的村户叫卖，妹夫开着家里的农用三轮车，他们载满西瓜，早早吃过早饭出发，上午多是带几个馒头就着西瓜做午饭。一路上西瓜车都是敞着，远远的就可以大大的西瓜。一到村边，妹妹便开始大声叫卖。他们为人厚道，口碑极好。那时，给现钱的人很少，大多数人们都是用粮食换瓜，他们总是让利买卖，还给那些老人、贫困家庭免费送瓜，

后来，种瓜的乡亲们越来越多，山里人又少，瓜多是被贱卖掉。再后来，妹妹就学种香菇。

“大妹子，卖瓜吗？”这位中年妇女的喊声把我从回忆中拉了过来。看着她那被烈日晒得黝黑的脸和他们母子那期盼的眼神，我善感的心被深深触动，一种难言的苦涩涌上心头。虽然我明知老公昨天买的西瓜还有一半放在冰箱里，但我还是走过去，挑了两个很大的瓜。

“妹子，你买一个小一点的瓜吧，你们城里人多是三口之家，你买这么大的瓜一天吃不完，隔夜不新鲜……”

多善良的人啊！我心里一阵感动，不由得和她攀谈起来。

她说家住在大桥张萱湾村，两个孩子都在上学，这个大点孩子上六年级，学习成绩可好呢！婆婆偏瘫已三年多，丈夫出外打工落下风湿病，常年不离药，不能干重活。她说他们村是有名的种瓜村，今年她家又种了五亩西瓜，收成好，天气也对劲，为了多卖些钱，他们早上天刚亮开始挑瓜、摘瓜，然后进城，卖完才能回家。现在地里的瓜已卖一大半了，已赚2千多元了。看到她的儿子头枕着车帮睡着了，女人急忙关切地用装瓜的袋子在孩子的头上搭了个篷。她仰望万里无云的晴空，看了看车上的西瓜，舒了一口气：“这钱够给孩子他爹吃药和秋季化肥了！再卖的钱便可以存起来！”

女人一脸的自豪和喜悦！面对毒辣的骄阳、肆虐的蚊虫、艰辛的劳作、多难的生活，她没有哀怨，没有怨天忧人，而是对生活充满着希望，而是乐观地将命运的韧带拉到极限，用汗水和心血与亲人分享着收获的喜悦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