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掘民间歌曲

发掘民间歌曲

温润的原野烟气氤氲，两边傍坡的旱地夹着中间如阶如梯的冲田。田水闪亮，像一块块的明镜。蛙歌阵阵，此起彼伏，寂静中有几分喧闹。“哞哞”的牛叫声也搀和进来了，使寂静的喧闹中又增添了几分平和与安详。在充满水气的阳光里，牛儿迈着缓缓的步子走上田埂，倒影历历，在田水里蠕蠕移动。

骑在牛背上的放牛娃，自由自在地唱了起来：

高高的山上哟，一树槐罗，槐树上面喏挂招牌呀，

招牌罗上面七个字哟荷，不会唱歌哪你莫来哟荷。

这情景来自岁月的深处，这歌声来自遥远的乡土，保存在我记忆的屏幕上，如此的鲜活。每每闪现出来，我的心一下子便与乡土亲近了，与逝去的童年岁月衔接了。

家乡的人将放牛娃们随口唱出的歌儿统称为山歌。上面听到的那四句词儿是放牛娃们开始对歌时的歌头。从记事起，那歌儿就对我童稚的心具有非凡的诱惑力，这也是我倾听民歌之始。山歌多是悠长高吭的，朴实无华的旋律中，也不乏婉转和柔美。尽管我六岁就开始念书，没有与放牛的孩子们一道放牛，没有与他们对过山歌。但却深深地爱上了它。一走上田头，一走上坡地，或者踏上红土岗子，在艳霞丽日中，在绵绵阴雨里，于晨光初曙之时，于黄昏日落之际，只要听到谁唱山歌，就会情不自禁地止住脚步，凝神屏息地倾听。听那歌声从田野悠然升起，在空中徐徐飘荡，在四周袅袅萦绕。于嘹亮里，于轻快里，或于低沉中，于重浊中，我的心绪随之升沉，随之舒展，随之漫舞。那毫不扭捏毫不做作的土腔土调，将我带上高空，遨游苍穹，将我携上岗子，驰骋大地。欢乐、苦愁、愤懑、哀怨，人间情愫尽在其中。这充满人间烟火味的歌儿，是千百年来乡土孕育出来的，世世代代的人不断传唱，不断补充琢磨，不断更新丰富完善，它的积淀是深深的，厚厚的，既古老又年轻。泥土是有生命的，有着它绝对自然的呼吸，有着它顺应天地的脉搏。这些诞生于泥里土里的歌儿，怎能不充实饱满生动呢，怎能不有着血与肉的情感呢。听着它，你会咀嚼出尘世的悲欢，品味出草木对阳光的需求，庄稼对雨露的渴望。无穷的希冀，无限的爱恋，生的梦幻，死的遗愿，全由这土生土长的腔调倾之吐之，令你百听不厌。

如果说，儿时在故乡只能听到当地的山歌俚曲，进城读书和参加工作以后就不同了。我听到了一些中外的创作歌曲，听到了诸多民族的民歌。不知为什么，在浩如烟海的歌曲中，我深深受感动很为喜爱的，往往也是民歌，或者是由民歌改编和以民歌作素材创作的歌曲。高吭深沉的“信天游”，辽阔奔放的草原牧歌，缠绵委婉的“花儿”，欢快舒畅的采茶调，尖脆粗犷的山歌，浑厚凝重的船歌，清越柔美的江南小调……

那一支清悠悠的《小河淌水》，淌着深山幽幽冥冥恬静的夜色，亮汪汪的月亮，碎银般的水波，隐隐约约的山影，若明若暗的树影，朦朦胧胧的花影，恍恍惚惚的情人之身影;淌着深深的厚厚的爱，淌着纯洁真挚的情。那是音乐的画，那是音乐的诗，实在令我如醉如痴。幽雅着我的情操，美丽着我的心灵。听着，听着，你不得不心旷神怡，不得不佩服得五体投地。啊!世界上竟有如此至善至美的歌曲呀!只要一听，真可谓“三日不知鱼味不知肉味”，就会终生不忘。

当一曲“洪湖水呀，浪呀么浪打浪呀”唱遍全国之时，我兴奋过，激动过。当时，我想到的不是浪打浪的湖泊，而是波推波的河流，它就是汉江。那时，我就生活工作在它的岸畔。记得有那么一天，在夕阳悄然下落的时候，我走上河岸，向着远方眺望。汉江的碧水已渐渐变得橙红，由橙红又渐渐变得朱紫。黄昏临近，雾霭里一片温馨的云沉于微茫之中。我的思绪溯流而上，穿过平原，穿过丘陵，到达群山簇拥的河谷，经历那段被人称作襄河的流域。寂静的山峦，寥廓的天宇，青苍的灌木中点缀着素淡的野花，疏林傍着星罗棋布的田园和低矮的农舍。几分恬淡，几分苍凉，几分广漠。

一支歌儿便悄然从我的心头升起：

襄河水哟黄又黄啊河水滚滚起波浪啊年年洪水冲破堤襄河人民遭灾殃

窟窿多哟浪涛狂啊河岸浑身是脓疮啊冲坏了多少庄稼地冲走了多少茅草房

笑嘻嘻喜洋洋打好河堤唱一唱啊唱呀么唱一唱嗓子越唱越响亮襄河变成了百宝箱啊

襄河宽襄河长襄河喜得日夜忙啊日呀么日夜忙人人跟着襄河唱襄河是个好家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