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歌

牛歌，用我们苏北的方言叫打来来，说明白就是赶牛人的劳动号子。

牛歌，没有固定的音符，没有固定的歌词，不受时间、地点的限制，“曲儿好唱口难开，一唱就是几大萝”，她是赶牛人发自肺腑的自由调。有激情高昂的，有悠扬豪迈的，也有深沉低回的。记得小时候，每逢收稻季节，大人们把稻草散乱在场上，围成一个圆形，赶牛人套上牛儿，让它拉着一个大石滚，鞭子一抽，来来一打，“得儿得儿”，那牛尾巴甩得欢快，那牛腿跑得飞快，我们小孩抓起萤火虫来玩得更带劲，一直要玩耍到夜里风眠树静，大人们把头遍场打下来，才恋恋不舍地回家美美地睡觉。

听牛歌，往往也是“听者有意”，都会带着自身情绪去朦胧式地领略牛歌的情调，记得我12岁那年，哥哥去参军，我特别想他，哥小时候也爱唱牛歌，听到了牛歌，就想起了哥，也更为想念兄弟俩一起上树掏鸟、下沟捞鱼的快乐时光。心里特别难受，那牛歌即便唱得再欢，心头也只觉得沉沉、惴惴的。尽管如此，还是特别地想听牛歌，平时一有时间就去听那赶牛人打的来来，直到我哥退伍，那牛哥才重又变回了那多姿多彩的情调。

有人说，世界上一种人很苦，喝酒的，一喝脑纹一皱，真苦！一种人很快活，赶牛的，一天到晚，哼歌唱曲，其乐无穷。其实每种人对生活都是冷暖自知，甘苦自尝。赶牛人打来来，一是壮胆，因为，他们常常是起早摸黑，有时到一个陌生旷野地耕作，心里不免有些孤独和恐惧感，于是借着打来来壮壮胆；也是为鼓劲，打来来虽没有纤夫的船歌好听，也没有打夯的号子整齐，可目的是一致的，鼓劲加油。那一鞭子下去，打得牛疼得很不自在，要个来来哼个小调给牛一种安抚，效果就是不一样，再加之赶牛人起早带晚地劳作，很辛苦，疲惫时，打个来来，接接力，提提神，对自己也是一种放松和享受。

牛歌情趣多多，唱来乐趣多多。那打场、耕地、耙田的速度不一样，所处的各种时机，各种场合也不同，赶牛人要打出不同腔调的来来，节奏也得随之变化，在打场时，为了让人们领略丰收的喜悦，赶牛人往往会编出一些让人高兴的歌词，象“要场打到边、产量过一千，打场打得快、稻谷不用晒，打场打得方、新米味道香”，听来让人很舒心惬意，临了，还扬起鞭子“驾！”的一声，使牛跑得更欢快，人们喜悦的心情也仿佛随着吆喝声上扬。再者，耕田是很苦的活。赶牛人为了培养牛的耐力，往往要哼一些节奏比较慢的小调，这种小调只能用“拉来”、“呵嗬”等没有多少附加调来表达用牛人对牛的鼓劲和呵护之意。而耙田时就要轻松得多了。栽秧的人站在田边候着，等着赶牛人和牛儿缓缓走近，此时赶牛人往往会随口编出一两句小调，逗得大伙儿乐乐，也让户主慰劳慰劳他。比如“耙田耙到边，到头弄根烟”，户主马上会心领神会地给赶牛人递上一根香烟，“认真来耙田，白水也鲜甜”，一碗漾着粽叶香的凉茶端到面前，赶牛人一饮而尽，那牛歌更加欢快跳跃，耙田的速度和质量也更快更好。

如今，牛耕时代远去了，牛歌也随之消失了。但我的记忆中，那遥远的天边还徘徊萦绕着缕缕令人难忘的牛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