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回忆比生活更美丽_睹物思人_海天散文

    　　我凝望着两位老人的脸，左边的一位明显显得局促，她的下巴在微微颤抖，眼神慌乱地躲避众人的目光。老人都穿着亮丽地被搀扶出来了，但谁也不无法了解这光鲜亮丽背后的故事。　　　　——题记　　　　一　　　　我蹲下身子，仔仔细细辨认那张苍老的脸，没有任何相像之处。但她使我想起了我的奶奶，那个可怜的、并没有在人间享受太多的老人家，她在去年的12月16日约摸凌晨的时候与世长辞了。　　　　她憔悴着容颜，嘴巴微微张开好像嘴里含着水，灰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样子既安详又美丽。使人恍惚地听到她打呼噜的声音，房子里很安静，一切都只像经历了一天的劳累，全家人都要进入睡眠时的情景。安谧，安谧得让人恍惚、疑惑和不安。我是被妈妈的哭声惊醒的，此刻她跪在老人的身旁，安静的一句话也不说。她把脸深深埋进老人的被褥里，除了瘦小的身躯微微抖动着，看上去也好像睡着了一般。我不知怎么了，记得平日里妈妈的身体是有些虚胖的，可是现在真的很瘦很小，像一只可怜的奄奄一息的小猫。我站在爸爸的身旁，他半天一句话也不说，目光定格在的奶奶的脸上。我不知道他是在看哪个部分，是鼻子、嘴巴、眉毛、眼睛还是耳朵，又好像都不是。他只是那样看着她，脸上带着泪痕表情很严肃，一动不动像死了一般地安静得出奇。　　　　我在那里站了也许有几秒钟，但却有几个世纪那么长。突然感觉很轻松，又有一些害怕，我没有掉一滴泪，甚至还在心里哼着小曲。我回到自己的房间，突然觉得自己有做点什么的必要。我在房间里转了两圈，突然觉得空间好大。我毫无征兆地抓起笔、草稿纸和作业本，不停地抄，不停地抄，抄那些诗歌和散文。我不记得自己抄了多久，也不晓得自己抄了多少页纸。我只是知道，后来天快亮了，我要去上学了。于是我迅速地背起书包，脚步出奇的稳健和迅速，记得那是我到学校很早的一次。然而我并不进去，我不想进去，我想绕河滨公园走一走。天还没亮，我的头脑很清醒，迎面走来一位去早市回来的老人，我就一直地看着他，我发誓自己的头脑很清醒，我记得我冲他笑了笑就转身回去了。　　　　后来的一整天我都不快乐，那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我站在楼顶看日出的时候好像掉过几滴泪，又好像没有，总之我是没有办法记得了。如果一定要记得什么，我好像就知道当时太阳升起来了，很红很漂亮。然后我听到袁煜叫我，我低头看了他一眼，好像还看到他笑的。然后我就不知道怎么的回家了，桌子上有很多人，客厅里热烘烘的。我没有吃饭，就直接上学去了。家里的事并不需要我管，这次我走得很慢，因为离上课的时间还早，而且我想着走得很慢也许会在路上遇见一些熟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遇见熟人，但我就是想，迫切地想。但事实上我并没有遇见什么熟人，因为我实在是太早了。　　　　下午我不知道怎么过的，晚上也没有回家吃饭，等下了晚自习才直接回了家。这一夜的月光并不似昨夜的那么明朗，有点阴森森的感觉。我骑车穿过一道黑漆漆的巷子，月光没有像昨夜那样跟着进来。于是我突然想起来昨夜的情景，想起来好像已是半年以前的事了。我骑车轧着澄明的月光，一路上月光照在脸上，我能清晰地辨认自己昨夜脸上的微笑。因为我知道奶奶来了，我回去就要见到她了，这使我感到开心。　　　　回到家以后，我把车子停在门口，屋子里散发出柔和的橘黄色灯光。于是我整个人被软化了，温馨的感觉弥漫上心头，我是想跳着进门的，可是我跳不起来，因为温馨的气氛令我深深地感动。我打开门，奶奶就躺在床上，看到我进来并没有热情地打招呼，这使我感到有些失落。我来到她的床前，她睁着眼睛，疼痛使她睁着眼睛。我的心碎了，那一天，她来的时候，爸爸妈妈正在吵架，妈妈赌气回了外婆家。你就和爸爸挤一张床，我哭了，转身去厨房打开灯，橘黄色的灯光使我感到胸口微凉。奶奶，为你热的米汤好了，可是谁能知道，这竟是我生平*一次也是很后一次喂你吃饭！　　　　每次一想到这里，我既庆幸又感喟，既幸福又难过。我的奶奶一生不求回报，一生宽以待人，她何以要落得这样的下场！难道天道不公？！还是上天哀悯，让她提前摆脱了这尘世间的苦？她走之前的半年里，爸爸和妈妈的关系极其冷淡，外面甚至谣传着他们就要离婚；她走之前，她的孙女正在上高三，她为孙女的前途担忧，上山求签；她走之前，他的大儿子正患脑溢血瘫痪在床，半年里她为这个操劳，为那个担心，不想却累坏了自己。大儿媳妇伺候怕了病人，于是迷信起来，算命的说她和她儿子命中相克，于是大儿媳便不准她再靠近自己的那个临塌的儿子。她的心受了伤，但她不说出来，她知道孙女爱吃枣，每次来都给我带来一公斤。那是她迈着年迈的步伐每天起早放鱼虾得来的啊！她的儿子心疼她，不让她做，但她就是闲不住，还说这样锻炼身体。这样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垂下头颅，什么也不说出，因为我实在不是一个好孙女！　　　　二　　　　高三很后的那段日子里，我夜夜想你想到哭泣，奶奶！我开始思恋那些在微雨的早晨醒来村庄一片寂静的日子，我开始思恋那些一醒来就闻到你锅里米饭飘香的日子，我还开始思恋那些坐在小凳子上写作业听你湖畔槌手巾的日子。奶奶我依恋着那些日子，爷爷会带着满身的莲蓬清香进门来，门前的树上会掉下讨厌的虫子和鸟屎，门前门后的塘里都是碧油油的荷叶，虫声总是会总来清爽爽的夏风，葡萄藤下有时会冒出油绿绿的小葡萄来，馋嘴的孩子总是迫不及待地摘下来……　　　　可是那些美妙的日子到哪里去了呢？我开始冥思，站在季节的某个黄昏里，乡恋成了一曲断肠谣。梦中的她带着一包东西来看我，吃完饭后急着要走，于是我没有挽留，把她带去玩了一场，但她怕花钱就直接送回家去了。上了车以后，她一直看着我，眼神里有淡淡的遗憾和落寞，于是我突然惊醒。在宿舍的床上，我还没有完全地清醒过来，我继续着那个未完的梦的思考，突然想到她来时是带着几件旧衣服的，她是想住几天的。可她那么含蓄，而我又是那么愚笨，于是我的眼泪就那样流了出来，想着回家以后再好好补偿……可怜我还没睡醒！我还暂时没有想到，她早已离我而去！　　　　于是我又一次垂下了头颅，军训炽热的日头挂在天上，晒得我皮肤滚烫，但内心冰凉。站军姿的时候我一直恍惚着，回味着那些个同她一起的日子……　　　　我不知道那样的夜晚重复过多少次，但它永远那么迷人。星星低低地挂在树梢，萤火虫和蚊子一起在床榻之侧环绕，湖面上有蛙叫，树上有鸟叫，草丛里满是虫子的欢唱，我爱极了那美丽的一切。奶奶用极尽温柔的语调轻轻讲着故事，那时候奶奶的故事就隐藏在那把有点儿破的蒲扇里，只要她把轻柔的风儿摇起来，就会有丛林般美妙的故事从遥远的山上飘拂过来。晚风灌醉了一切，星星亮晶晶的，像清灵灵的露珠，又像一粒粒小小的水晶。我的奶奶总是没等到故事讲完就响起了鼾声，而我总是不等到故事讲完绝不睡觉，于是不厌其烦的叫醒她。有时候，我也会很心疼奶奶，乖乖的不说话，偷偷地躺在旁边透过月光凝视着她。奶奶睡觉的时候喜欢翻身，每次这时候，竹席床就会跟着她一起咯吱咯吱的响，那在寂静的村庄里总是显得格外清脆，格外动人。　　　　夏夜的时候，躺在竹席床上有时候会感觉凉，月光透过乳白的蚊帐照将进来，于是我们身上留下了细细的纹路。那种感觉真的轻柔极了，梦幻极了，清朗的月光令人心底澄明清澈，乳白的蚊帐让人视觉朦胧模糊，一切恍若仙境，美得沁人肺腑。有时候我会想，这样的生活培育出来的孩子大概都是心理健康，身体强健的吧，山村的生活实在是滋养人。山上、田野里到处都是可以吃的小草和野果，到处都开着黄、白、蓝色的小花，到处都是绿波似的清香和麦浪似的温床。山村的鸡鸭都是散放着的，田里、湖畔，谁家的畜生糟践了谁家的粮食，村民们有时也会为此争执。但争归争，毕竟多是同姓人家在一起住久了，感情还是有的，因此谁也不会认真伤了和气。　　　　山村的生活真好，有碧凌凌的水、瓦蓝瓦蓝色的天和淡淡的软絮般的白云。蜻蜓喜欢聚集于黄昏的稻田里，奶奶说这个时候的蜻蜓是害虫，他们会吸取稻的汁液。但我不管，我只喜欢坐在五爹家的槐花树下，那小小的一串串的洁白的舞衣般的花朵微微含着，在热热的日头底下自在的摇摆，很好还有一点音乐，比如鸡发出的咕咕声或者是偶尔一阵大风刮过，吹得池塘一片哗哗声，反正总是美的。我还喜欢坐在池塘边用于洗衣淘米的青石板上，日久天长那些石块被磨得光光的，坐上去得感觉很凉爽，如果把脚伸进水里还会有鱼跑过来钻你的脚趾丫，清清的水面下面时常有岸边柳树的影子，小石子投下去激起的涟漪有时候就像舞蹈。　　　　三　　　　可是如今的我已远离了她，远离了那亲切舒适的生活。我的生活经历着这个时代巨变带来的压迫和扭曲，梦里都是没做完的试题和忘了的作业，再也没有那般闲适的时光了。我很庆幸自己出生的时代还好歹抓住了一点旧时代的影子，好歹我经历过那纯朴的乡村生活，经历过小小的贫穷。如果说我如今的生活还有什么值得永远铭记的话，那就是乡村生活了。孙湾，那培育我诚实和璞真的地方，那给予我生命活力和幸福的地方，我爱她，比爱惜自己的生命更爱她！　　　　所以如今当我面对着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时，我首先怀念的是我的奶奶，怀念那我门前我从没攀登过的大山和那屋后与我日夜相伴的湖泊。每当我想起她们，我发现自己深切地爱着她们！